王保義
近日刷抖音,看到不少懷舊的視頻:在農(nóng)村,風塵仆仆的大人割麥拉耬,揚場推磨,野性十足的孩子頂著烈日拾麥穗、挖野菜,在鄉(xiāng)間街巷推桶箍、扇紙牌,在霏霏的陰雨天玩泥巴、滑泥坡。從這些往昔的畫面中,總能找到自己童年的影子,喚起我對童年往事甜甜的回憶。
我們這些鄉(xiāng)村里土生土長的孩子,舌尖上的童年很少有大魚大肉,卻不乏來自鄉(xiāng)間田野的美味小吃,每每想起,仍回味無窮。
最難忘的野味是燒蟈蟈。小時候,秋作物除棉花地之外很少噴灑農(nóng)藥,因而,莊稼地里的禾苗會很不情愿地把各種昆蟲養(yǎng)得肥肥胖胖。每年秋收之際,蟋蟀、蟈蟈、螞蚱等昆蟲也都成熟了,尤其是母蟈蟈,到了繁殖期,一個個挺著大肚子、拖著長長的尾巴在莊稼棵上笨拙地爬行。當時的農(nóng)業(yè)機械化條件不好,播種收割大都靠人工。母親每次到地里勞動,比如摘綠豆、割豆子、翻紅薯秧等,總會給我?guī)Щ匦⌒〉捏@喜——逮到幾只母蟈蟈。母親用茅草穗兒把它們穿起來,綁在衣襟的紐扣上,或別在銀白色的發(fā)卡上帶回家。奶奶會把蟈蟈放進鍋灶的余火里,燒得全身金黃,尤其是那一粒粒燒熟的蟈蟈子,嚼起來嘣嘣輕響,滿口余香。那是我平生吃過最好的美味,是來自田野的味道,是媽媽的愛的味道,勝過高檔餐桌上的山珍海味。
我們的童年食物太單調太匱乏了,對肉食特別渴望。父母為了給我們補充營養(yǎng),會把偶爾捉到的青蛙或老鼠之類用泥巴糊起來,放到柴灶里燒熟,我們吃得津津有味。
初夏,一場透雨下過,鄉(xiāng)村的坑塘熱鬧起來。青蛙們像是聽到了指令,紛紛從蟄居棲身之處涌向坑塘,漂浮在水面上,求偶尋伴,呱呱而鳴。我們這些頑童,哪顧得了這些,用磨尖的鐵條殘忍地扎蛤蟆,煮而食之,享受美餐。
或許有人說我們童年的野味不雅,甚至聽說后感到反胃,其實,那些純天然的食材經(jīng)過燒烤烹飪之后,不僅色香味美,還含有大量的蛋白質,營養(yǎng)成分非常豐富。
夏日的傍晚,隨著晚霞漸漸散去,夜幕降臨了,蒼蟲們紛紛從藏身之處飛到路邊的小樹上,飛到紅麻的葉子上,大快朵頤。我們提著裝有清水的小罐去摸蒼蟲,然后用鹽水浸泡、炒焦。如今想來,如能用一撮椒鹽作為調料,拿烙饃卷著吃,肯定別有一番風味。
我的老家緊鄰汾河,清清的河水緩緩流淌,默默地滋養(yǎng)著沿岸的沃土。她不僅給了我們一道亮麗的風景,還用豐富的自然資源為我們提供了品種多樣的野味。
盛夏,中午放學回到家里,我扔下書包,就和小伙伴一起到汾河里摸河蚌,捉魚蝦。家里養(yǎng)的鴨子吃了河蚌肉之后,下蛋勤,個兒還大。我們享受著河水的涼爽,一不小心還會收獲許多驚喜,有時會摸到肥美的鯽魚,或是活蹦亂跳的河蝦,偶爾也會摸到一只丑陋的老鱉,樂不可支。于是,生煎魚蝦、清燉甲魚,這些河鮮成了餐桌上的美味佳肴。至今回想起來,還禁不住嘴饞心動。
小時候,貧窮是我們最忠實的伙伴,陪著我們度過了整個童年。那時的水果糖對大多數(shù)孩子來說都是奢侈品,很少去買,我們又經(jīng)不住甜味的誘惑。大自然對我們卻很眷顧,奉獻了不少富含糖分的植物。我們就地取材,到坡里尋找有甜味兒的植物,哪怕那甜是淡淡的,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場味覺盛宴。
最甜的當數(shù)鴻雁草根了,我們也叫它茅根。汾河套里、堤坡岸邊、溝渠之上,生長著茂盛的鴻雁草。長輩們的經(jīng)驗告訴我們,茅根不僅可以嚼出甜味,還有清熱解毒的功效。我們刨來一些,用清水洗凈,有時用手捋去上面的泥土就貪婪地咀嚼起來,那甜味兒混著泥土的芳香,沁人心脾,余味綿綿。有時候,我們也會把成熟的玉米稈當成甘蔗來吃,有時也抽下小麥嫩莖細嚼,剝出高粱棵嫩梢當脆骨去品咂。那微微的甘甜盈于口腔,心里美滋滋的。其實,鴻雁草可以吃的還不只是甜甜的草根,還有它的嫩花穗兒。當和煦的春風吹拂大地的時候,蘇醒的草芽便鉆出頭悄悄地探視這個奇妙世界,鴻雁草把珍藏了一冬天的白茅花奉獻出來,調皮的孩子們便抽起咀嚼,那是春天的味道,既潔齒爽口,又清香綿甜。
秋天,芝麻花開滿枝,為翠綠的坡地鑲上了片片錦繡。那一串串喇叭花播放著秋蟲歡快而纏綿的吟唱。忙碌的蜜蜂在花叢中奔忙,自在的蝴蝶在花海里翩翩起舞。我們不用去采集花粉,也沒有釀花蜜的特異功能,就用自己天真而獨特的方式,小心地把一朵朵芝麻花從莖稈上薅下,放到嘴里仔細吸食,一種怪怪的甜味兒彌漫在嘴里,讓我們沉浸在片刻的幸福之中。其實,在那貧窮的歲月里,我們的童年很容易被滿足,我們的幸福就是那么簡單。
回憶童年,我感謝大自然的給予,感謝上蒼的恩賜,同時也會為我們的魯莽和無知而懊悔。
往事只能回憶。人生如果有假如,我愿重回過去,滿懷感恩之心,去品嘗童年的野味。③22